日本的“黄金周”刚刚过去，《文春周刊》杂志的5月8日号便曝出猛料，首相石破茂曾经在过去十余年里先后接受东京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非法政治捐款高达3000万日元。这无疑是一枚震撼日本政坛的高爆炸弹，甚至可能引发改变日本政治格局的强烈地震。
日本首相石破茂 视觉中国 图
“清廉”人设
石破茂作为连续13次当选众议院议员的资深政治家，一向以清廉著称。去年9月27日，他之所以能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脱颖而出，坐上首相位置，很大程度上源于日本民众对石破茂有可能根绝自民党“黑金”政治痼疾的期盼。
然而，《文春周刊》的报道却言之凿凿地透露，东京一家房地产公司从2003年起，每年购买石破茂募集政治资金的宴会券数百万日元，还在2008年、2012年的两次自民党总裁选举时派人随石破茂到各地拉选票，并以“慰问金”的名义向石破茂的秘书提供百万日元数额的现金。
这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下根弘是石破茂鸟取县的老乡，在石破茂1986年首次当选议员后就引为知己，并曾担任石破茂后援团体“石破茂政经恳谈会”的代表。石破茂则是下根宏各种聚会的常客，还曾出席他的铜像揭幕仪式并致辞祝贺。下根弘和他担任公司总经理的长子下根正宏在2014年曾为公司股权起纠纷。儿子在向法院递交的陈述书里透露公司资金入不敷出是因为老子将钱都花在赞助国会议员和演艺界大腕身上了。他拿出来作为证据的供款名单上，第一行赫然就是石破茂的名字，且金额达600万日元。这场官司虽然因原被告息诉而画上了句号，但这份陈述书却成为《文春周刊》记者深挖穷追的依据。
据下根正宏披露，他们公司每次都是100张、200张地购买石破茂募捐集会的宴会券。推销不了就用公司资金兜底。下根正宏还曾参加石破茂竞选总裁的团队到各地造势。给石破茂事务所的“慰问金”都是他亲手交给石破茂秘书的。宴会券加上各种“慰问金”、“谢礼”在内，从2003年至2014年累计超过3000万日元。蹊跷的是，在石破茂事务所的政治资金报告里没有一个字提到下根父子两人和他们的公司。而按照日本的政治资金规正法，超过20万日元的政治捐款就必须记录在案。否则，就是法律严禁的“黑钱”。
下根宏还透露，他们公司还曾按照石破茂事务所的要求，将公司办公楼里一间空房伪装为石破茂在使用的事务所，以此掩盖石破茂团队虚报事务所租赁费的事实。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文春周刊》一贯以曝光日本政坛丑闻著称，有“文春炮”之称。近半个世纪来，包括田中角荣在内，有多名前首相被这家杂志扳倒，其杀伤力可谓数一数二。《文春周刊》最新一期有关石破茂接受非法政治捐款的报道十分详实，石破茂这次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今年3月，日媒曾经爆料石破茂在首相公邸宴请首次当选的自民党众议员之际，让秘书出面向受邀者分发商品券。此举曾一度引起民众的强烈反对。后来发现，石破茂的前任菅义伟和岸田文雄都曾有过此类馈赠，这场风波暂告平息。但这次《文春周刊》报道的受贿丑闻，不仅历时恒久，且数额巨大，它所造成的震撼很可能是压垮内外交困的石破茂内阁的“最后一根稻草”，理由有三：
第一，石破茂的执政基础原本就十分脆弱。在去年10月27日举行的日本第50届众议院选举中，自民党和公明党失去了控制众议院所必需的233席过半数席位，成为时隔30年的又一个少数执政政权。如果不是与日本维新会达成交易，2025年度预算根本不可能在国会顺利通过。石破茂在自民党内也势孤力单，没有自己的心腹，政敌却不少——前首相麻生太郎对2009年石破茂身为阁僚却带头逼宫耿耿于怀，一直在伺机报复；高市早苗在总裁选举中输给石破茂后拒绝入阁，已俨然成为反对派的领军人物。
第二，石破茂上任后未能兑现其政治承诺。石破茂是在自民党“黑金”丑闻遭到民众强烈唾弃的背景下上台的。他曾信誓旦旦地表态，要在今年3月31日前对《政治资金规制法》进行重大修正，禁止企业和团体的政治捐款，但由于自民党内既得利益集团强烈反对，这一承诺落了空。石破茂内阁的支持率也因此持续滑坡。时事通信社最新发表的民调显示，4月中旬石破茂内阁的不支持率上升7.1个百分点，为51.2%；支持率比上月跌了4.8个百分点，仅有23.1%，跌至内阁随时可能倒台的“危险水域”。
第三，石破茂应付“特朗普冲击”束手无策。石破茂没有外交经验，处理日美关系是他面对的最大挑战。今年2月7日，石破茂访问华盛顿，成为与美国总统特朗普会晤的第二位外国领导人，虽然极尽献媚之能事，但特朗普丝毫不给日本面子。在石破茂走后即宣布对来自日本的钢铝、汽车等征收25%的关税。石破茂的心腹、经济再生大臣赤泽亮正两次访美都不得要领。日本政坛已开始流传只有换首相才能摆脱这场最大“国难”的困境。
最有可能接棒相位的是谁
近8个月来，日本政坛围绕要不要拉石破茂下马一直众说纷纭，暗流涌动。但是，自民党内有望继任首相的政治家不愿意在内外困局凸显、参议院选举前景黯淡的情况下接这个“烫手山芋”，很可能甫上台就不得不为输掉选举而引咎辞职，在野党则希望在石破茂掌舵的前提下在6月的东京都议会选举和7月的参议院选举中打败自民党。最大在野党立宪民主党就公开表示不准备在众议院提出内阁不信任案。这也是石破茂内阁在低支持率背景下能延续至今的深层原因。
然而，这次石破茂受贿3000万日元的丑闻曝光后，他将遭到来自党内外的强大“倒阁”浪潮。即便石破茂不主动提出辞职，在野党也会提出内阁不信任案，逼迫石破茂为首的内阁总辞职。
那么，未来究竟谁来接盘呢？首相后继人选大致有4人。
茂木敏充：原自民党干事长，他在党内素有“政策通”的名声，特别是具有与美国交涉的丰富经验，被认为是“紧急避难政权”的第一人选。
林芳正：现任内阁官房长官。他有丰富的执政经验，曾担任过农相、外相，总是被临时指派担任重要职务挽救政局。由于是1月19日出生的，他曾自嘲是“119番”（在日本119是呼叫救护车、消防车的电话号码）。他在中美两国都有不可小觑的人脉。
小林鹰之：前任经济安全保障担当大臣，自民党内年轻议员的领军人物，去年曾参加自民党总裁选举，是党内保守势力看好的“政治新星”。
高市早苗：原自民党政调会长。去年自民党总裁时进入决赛，惜败于石破茂，问鼎呼声甚高。但去年10月的众议院选举中，高市早苗推荐和助选的自民党候选人有一半落选，这说明“高市神话”已风光难再。
日媒还有一种猜测，现任国民民主党代表玉木雄一郎很可能是一匹“黑马”。目前，国民民主党在日本年轻选民中人气甚旺。各种民调显示，该党在所有在野党中是选民投票意愿最高的。自民党内一直在酝酿，是否援用1994年自民党与社会党、先驱新党结盟，推举社会党代表村山富市担任首相的先例，推举玉木雄一郎担任首相，建立“自公国”联合政权。这可能是扭转少数执政政权的被动局面，摆脱政坛困局的妙招。
（吴寄南，上海市日本学会顾问、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吴寄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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